王健千里寻根大竹山

 上篇:泪洒桑梓地
大竹山是一个很小的地方,小到连手机定位都找不到具体位子。它位于黄梅县大河镇栗子园村靠山区的一个小地方,方圆只有几里山地,因为此地盛产楠竹,固以“大竹山”为名。那里有一个只有十几户王姓人家的小山村,雅名为“芭茅街”。是从黄梅鼓角山迁移过来的,为唐代王鉷之后裔。这里,就是我的故乡。
大竹山是一个美丽的地方,这里长年山峦青翠,四季花香,楠竹如海。滴滴山泉从高山石缝中浸出,沿途逐渐扩大流量,流到芭茅街就成为了一弯小溪,芭茅街人称之为“港”,这条小溪就是人们吃水洗涤的地方。小溪之水清澈见底,甘甜凛冽,绕石蛇行,一路逶迤,行到东咀与另一条小溪汇合,形成小小的东咀河,经卓湾注入考田河。
大竹山是一个贫穷的地方,贫脊的梯田挂在山梁上,产量极低,记得我在故乡的时候,那时亩产也就三百来斤,土地的出产难以填充人们的饥肠。芭茅街的人大多迁往外地定居,屯上只有几个老年人,像虔诚的信徒,依然守护着这片故土。
大竹山是一个有故事的地方,而这个真实的故事延续了十几代,演绎了数百年,至今还在演绎着动人的家族故事……
这个故事始发于清朝前期,巴茅街始祖云卓公生于康熙十六年,从黄梅鼓角山迁来芭茅街,在此地繁衍生息数代后,至乾隆早期,一大家子中“家”字辈兄弟有十二个,有的已结婚生子。这一年,天降洪灾,岸崩田圮,颗粒无收。这大小几十口处于严重饥荒之中,刨尽野菜倾尽杂粮稀粥糊糊勉强对付冬天,来年怎么办?今后怎么办?光靠几块薄田怎么能养活一家人?当家的老父亲经过多日思索后,终于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:分家外迁!在一个寒冷的晚上,在老父亲的安排下,召开了家庭会议。在会议开始前,老父亲闷声抽着旱烟,一言不发,望着儿子们个个饥肠辘辘,情绪低落;老母亲唉声叹气,愁眉苦脸。只见老父亲他在鞋底边磕了磕旱烟杆,咳了一声,开口说道:“古话说:树挪死,人挪活,我老王家总不能在这里等着饿死,现在我决定:你们兄弟十二个,外迁八个,已成家的随同迁出。听说陕西那边地广人稀,你们以抓阄方式,确定迁陕的人员”。大家听后大吃一惊,有几个年轻点的就嘀嘀咕咕:哪有父亲把儿子往外赶啊!但慑于父亲的威严,也不敢大声反抗。这时,大哥看着父亲那憔悴而苍老的脸孔,说了句:“我体谅父母的苦处,这也是无奈之举啊”!兄弟们看大哥这样说,也就没吭声了,倒是老母亲坐在厨房门槛上低声抽泣着。经过抓阄后,确定迁陕的弟兄一起抱头痛哭着。老父亲这时也是泪水涟涟,抚摸着孩子们的后背,哽咽着说:“伢们啊!希望你们体谅父母的难处,到那边后千万要记住:
一、你们每人带一本家谱过去,将来修谱要连续起来,不要忘了祖宗,要教育子孙,你们的根脉在黄梅县考田镇大竹山;
二、记得到那边安顿好后,给家里来信,告诉你们在那里的生活状况;
三、你们到那边要互通信息,经常走动,互相帮助,因为你们是兄弟。年里作好准备工作,待明春清明祭祖后即可动身”。
这个冬天异常寒冷,屋檐的凌冰足有一尺多长。远处山峦一片银白,屋后竹园里不时传来几声爆响,那是竹子被暴雪压断的声音。堂屋中间的火盘里烧着一个大树篼,兄弟十几人围坐在火盘周围,空气似乎很沉闷,没人说话,只闻得一两声叹息。大家觉得还有许多话要说,但有许多话又是重复多次了,整个冬天天天如此。只有老母亲每晚就着灯盏那豆大的光纳鞋到很晚很晚,她想给每一个人在明春远行时,都能穿上一双她亲手纳的新鞋,她仿佛要把所有的叮咛与牵挂都随着一针一线纳入新鞋之中……
大年一过,春天来了。山上的一草一木都焕发出勃勃生机。兄弟们也开始忙碌起来,为远行做着准备,空气也似乎活跃了起来。但随着清明节的临近,他们的脸上也写满了复杂与沉重。几阵春雨过后,山上的兰花和竹园里的竹笋特别多,这对于老父亲来说是个好兆头,他的脸上带来了久违的笑意,他相信子孙们将来一定会落地生根,枝繁叶茂。
一晃清明节就到了。这一天大早,老父亲就把儿子们喊起来,洗漱完毕,带着他们来到祖宗牌位前,摆上几盘祭祀贡品,点上香烛,纸炮,然后依次跪下,只见老父亲双手捧着家谱于案上,举起三柱香,对着祖宗牌位高声说道:“列祖列宗在上,今有家字辈后生十二人向祖宗禀告:因生计所迫,今拟外迁八人及其妻小至陕西谋生,祈愿祖宗保佑他们平安富贵,枝繁叶茂,后辈当不忘祖恩,永承祖德。尚飨!”然后依次三叩首。之后,由老父亲带头连续口诵三遍家谱上的宗族辈分排行次序:传家诗礼,经世文章……
次日,天气阴沉欲雨,芭茅街哭声一片。在屯口的一棵百年古枫下,八个儿子齐刷刷跪向来送行的父母,只见双亲掩面而泣。父亲再三挥着衣袖说:孩子们,你们走吧!走吧!记得来信啊!母亲见儿子们都穿着草鞋,就颤声说道:伢儿们,都把新鞋穿上吧!大儿子哽咽着说:“娘,我们舍不得穿呀!如果穿坏了,还有哪个替我们做啊!”又是一片哭声……一阵微风,把树叶上冰冷的雨水吹落到人们的脸上,用手一抹,咸咸的,此刻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了。儿子们终于起身了,只见他们定定地看着古枫树,似乎要把它深深地刻在心里。接下来是三步一回头,步步涕泪流。父母站在石阶上一直翘首望着,望着,直到望不见了……只听老母亲一声悲啼:我可怜的伢们啊!
这是清朝乾隆初年大竹山王氏家族发生的故事。

中篇: 漫漫寻亲路
光阴荏苒,一百多年过去了,芭茅街王氏也分枝开桠,形成了几大房。在民国初年一个临近春节的一天,暖阳高照,芭茅街的老人们搂着烘笼闲坐在一起,聊起一百多年前八房迁陕的往事,唏嘘不已。其中一位老人记起多年前他父亲说的一件事,说数十年前陕西那边曾托人带信来,说是那边定居地在镇安县冷水沟黑龙洞,也不知道现在的家亲们生活怎么样?大家一听到“冷水沟黑龙洞”这样的地名,不禁忧伤起来,认为那里肯定是一个恶山恶水的地方,这一百多年来,家亲们在那里生活肯定很艰难。这时有一位辈分高的老人就说:干脆过年后就派一个人去那边寻访他们,了却宗亲对他们的挂念。如果寻到了,对祖宗也有一个交代,大家都非常赞同。当时就推选我的高祖作为芭茅街的寻亲代表,过完年后即动身赴陕寻亲。
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,我的高祖在亲人们的嘱咐中,带着一本谱头(谱系中的第一本)作为寻亲见证,挑着一担木桶,木桶里装着七八十斤酒,朝着陕西方向沿途叫卖作为盘缠。在那山高水远兵荒马乱前路茫茫的情状下,怀着对家亲的牵挂,带着宗亲的嘱托,用他那穿着草鞋的双脚,一步一步丈量着千里寻亲之路。
数月后,高祖回来了。他刚走到东咀河,就有眼尖的人看到了,连忙跑回芭茅街,奔走相告:“他回来了,他从陕西回来了”!是夜,大家围坐在祠堂里,听着我高祖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次充满传奇的陕西寻亲之旅。只见我高祖呷了一口茶,慢慢讲述着寻亲路上发生的一些遭遇:盘缠如何被抢,如何被抓壮丁又如何逃跑,如何一路辗转至陕西寻访商洛镇安县冷水沟,沿途吃尽了千辛万苦,总算在一条河边找到了王姓人家。与那边家亲联系上后,双方出示谱头,互相对照,确认宗室无疑。然后受到了热情款待,一家吃一天,吃了一个多月,餐餐待若上宾。一个多月后,依依不舍地踏上归途。(据他说那里沿河两边有好几个大屯都是王姓,现在看来有点夸张成分,因为到那边后,并不是在一个地方生根,而是留下一两户,其他的继续往前走,而且走得很远,以至于后来都联系不上,据说有的到了安康的旬阳和宁陕)。大家听了我高祖的讲述后,总算是放心了许多。
这是民国初年大竹山王氏家族千里入陕寻亲的故事。
该故事继续演绎着……

下篇:殷殷故乡情
斗转星移,2016年6月27日上午,黄梅县大河镇政府办公室的电话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,正在值班的政府办工作人员王艳珍连忙拿起话筒:“你好!请问你哪位?有什么事吗?”对方自我介绍名叫王曾礼,是陕西省柞水县人,欲寻找王氏宗亲,请求支持等意思。王艳珍当即询问是找哪一支王氏?(因为黄梅县鼓角山王氏共有48老户,72新户)王曾礼说了一个地名:黄梅县考田镇大竹山王家。王艳珍闻后笑了起来,她说这是老地名,幸亏问的是我,因为我就是那边的。王曾礼听后也非常高兴,因为他为此用各种办法寻找了近三年,失望不计其数,这回终于找到了。王艳珍记下对方联系方式后说:你等消息。然后联系了栗子园村支部书记王明说明此事,并告知了王曾礼的电话及微信号。王明书记也是个热心肠,立即冒雨到村寻找,(因为栗子园村王姓很多,但不同谱)终于在中午时分找到了,马上拍照老谱20余张发给陕西柞水王曾礼。8月25日,王曾礼又收到大竹山国军叔的微信,告知两地均为首迁大竹山芭茅街21世祖云卓祖后裔,两地相隔两千余里,时跨260余年的宗亲终于找到了。大家当即决定次年清明节前一定去黄梅寻根问祖。当时推选以王曾礼等人作为赴黄梅寻根代表。
2017年3月31日,王曾礼一行终于踏上了千里寻根谒祖之路。傍晚到达大河时,早有记先爷等人在路边迎接。见面后相互拥抱,挽手走进大河宾馆。落座后,双方急切地拿出家谱,(大竹山家谱是1934年续修的,柞水的支系谱是1916年续修的)交换传看,发现两谱辈分排序开头的八个字均是“传家诗礼,经世文章”,更是倍感亲切。接着便是畅叙家亲外徙千里、宗亲离散,数百年间的思念之情。接风宴上四世同堂,频频举杯,两个半世纪后重相聚集,没有时空隔阂,就像是远行归来的家人,真是血浓于水!经众家亲交流确认,当时迁陕共是“家”字辈八人,分别定居于商洛的镇安县(1962年拆分为柞水县)黑龙洞、苦桃沟、沿查沟;安康的旬阳县仁河口;宁陕县泰山庙、胭脂坝等地。
根据王曾礼一行的行程安排,4月1日前往鼓角山,拜谒迁梅始祖王鉷公陵寝,2日前往11世祖庚四公陵寝祭奠,途中拜见了两位世字辈老人。
4月3日,王曾礼一行前往大竹山芭茅街祖居地谒陵祭祖。
在本文结束之际,拟成一联:
忆当年辞宗庙忍迁陕西悠悠百载思故土
看今朝续家谱终回鄂东迢迢千里认宗亲

作者:王健  湖北黄梅人
编委:陈章华
编辑:唐亚红
执行主编:魏鲜红
主编:曹锦军